【陈新城×你】Eternal Summer（下）
我们的夏天永远未完待续
太阳毒辣的目光直勾勾瞪着熙熙攘攘的车流人丛，正午余热不断在膨胀。
柏油路上波动的热浪将时间融化拉长，黏糊糊地包裹着一切，红灯上的数字便也跳得极缓慢，刺鼻的沥青味和沉闷汗味涌来，让人头晕脑胀。
咸涩的汗水流进眼睛里，刺得陈新城睁不开眼。陈新城一想到上午出警时碰上的那个蛮不讲理的大爷心里就来气，这日子和天气一样不舒心，一边想着，握在电动车车把上的手攥得更紧，粗糙凸起的纹路磨得手掌刺痛。
那时的他，眉间尚未刻下纵深的沟壑，只是在许多个这样烦闷的时刻，眉丛不自觉地攒起，细细的涓流涌过，凑近看，也许会发现嬉戏着翻涌水花的小鱼，那是年轻人荡漾的心事，虽有苦闷，也是浅淡易逝的，像蔚蓝天空角落里一片随风浮游的薄薄白云。
愁云很快又消散了，新的思绪迫不及待地挤进脑子里：这么热的天，一会儿到了得先买瓶冰汽水喝喝…晚上吃点什么呢？哎呀，今天的工作日志还没写…当陈新城还在猜今天所里食堂会有些什么菜色时，他感到衣角被扯了扯。
他转过头环顾四周，一无所获，还尴尬地与路人对视。
哪个胆大包天的小子，恶作剧还玩到民警身上了——眉再一次皱起，沉下的烦闷又升腾起来。
“我在这儿呢。”
稚嫩的，清脆的，像圆润晶莹的露珠在嫩叶上滚动，落在柏油路便化作弹跳的玻璃珠，有能跳脱出闷热凝滞空气的轻盈与灵动。
陈新城脑海里当然不会浮起如此诗意的想象，他只是循着声音低头，对上一双清澈明亮的眼，他想起小时候珍藏在饼干铁盒里那些五彩斑斓的玻璃珠。
女孩坐在石墩子上，约莫四五岁的样子。
陈新城困惑地四处张望，女孩身边没有家长，也没有路人注意到他们。
“别看啦，就是跟你说话呢。”
女孩再度开口时，红灯转绿，播放键被摁下，路口这方微型世界开始流动，身边的车辆人群纷纷离散。女孩的目光把陈新城钉在原地，纹丝不动，感觉比夏天的太阳还更炽热些。
陈新城就这么与女孩僵持在原地。
作为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总不能对小朋友置之不理吧。大脑经过一番高速运转后他小心翼翼地开口：
“小朋友，你这是走丢了吗？你别怕啊，我是警察，不是人贩子。”
话刚出口，陈新城又开始思考幼儿园小孩懂不懂人贩子的定义。
“你们大人怎么老是把小孩当成傻子”，女孩皱着眉撅起嘴，小脸晒得通红，表情里带点嫌弃，“老师都教过了，有问题就找警察叔叔。”
陈新城低头看看，自己穿的是便服啊，难不成这小女孩还有特异功能？他冥思苦想也找不出个大概，刚想发问，女孩又像读懂了他内心所想，伸出藕节似的手指了指车筐里的帆布包——包的角落里印着“八里河派出所”几个字。
“那，那你碰上什么问题啦？”
“我妈妈把我给忘了”陈新城尚未来得及处理这句话里的包含的信息，女孩的小嘴就开始继续叭叭说个不停，“不要问我记不记得她的电话，我不记得，我也不要去派出所，我记得我家在哪里，警察叔叔你可不可以送我回家？”
让人禁不住怀疑她是叽叽喳喳的麻雀刚化作人形。
陈新城被女孩的一连串输出搞得有些发蒙，回过神来发现女孩正吃力地往车上爬，在脚踏板上站定后紧握着电动车的后视镜，像攥着一只即将疾驰的羚羊的角。
“你…”陈新城一时间哑口无言。
“绿灯咯！出发！”
女孩指着前方，每一根发丝每一个音调都在阳光中雀跃，欢快如将要踏上一场冒险。
眼前不是嘈杂拥挤的路口而是潮湿神秘的雨林，来来往往的车辆是奔走的野兽，沥青地上有银白色暗流于树影婆娑中荡漾。
陈新城载着女孩在绿灯最后几秒中驶向前方。车轮精准地轧过最后一秒时，他得到信号般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口气：
幸好幸好，身为人民警察怎么可以犯闯红灯这种低级错误。
陈新城还未来得及多庆幸一秒便又被一声清脆的“警察叔叔”拉回现实——像有人用不锈钢汤匙在他耳边敲击一只玻璃杯。
陈新城心里又郁闷起来，自己好歹也是个年轻小伙子，怎么一下就成叔叔了？
“要不还是叫哥哥吧，我没这么老…”
“直走，下个路口转弯哦。”
接下来的时间里陈新城感觉自己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正恪尽职守地听着女孩的导航开着车，一个沉浸在不真实感中被热浪拍打得头晕脑胀。
目的地是家饭馆。
哦，原来这小姑娘家里是开饭店的。陈新城心中颇有种总算不负使命完成任务的得意之感。
“行啦，快回去吧，你妈妈估计可着急了。”
“这不是我家。”女孩看着陈新城缓缓瞪大的眼睛，一边耷拉着的眼皮被疑惑托着抬起，“我饿啦。”
于是一大一小挤进了饭点人声鼎沸的小饭馆，不大的空间里煮饺子似的塞满了人，一个人头是一个泡泡。
女孩捧着比脸还大的碗全神贯注吃着，断绝外界一切信号，留陈新城一人呆坐着自言自语，一边压抑着肚子里被香味勾起的馋虫：“幸亏你碰上的是警察，下次千万别随便跟陌生人走哦，你妈也真是，小孩都能落路上。“”
除了感觉自己差点从未来优秀的人民警察无意中变成诱拐儿童的变态，今天倒也算为人民群众干了件实事。
过了许久女孩放下碗，酱汁黏在脸上像花猫。
猫咪的眼就这么盯着他看，陈新城以为自己的教诲终于穿透了薄薄的瓷碗。
“我想再吃一碗。”
听到这你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仿佛故事里的主角不是自己，是偶尔在小区楼下或是电梯里遇见的不打招呼的调皮小孩，这段遗失的记忆像是阿姨们闲聊时递出来当谈资，让人会心一笑的趣闻。
你笑着侧头看他时，刚好对上他的眼睛。
灯光下他的眼睛像香橙味水果糖一样亮晶晶的，你忍不住盯着看，他也没移开目光。
气氛有些暧昧过头，大脑有些缺氧，一瞬间颅内有一辆火车呼啸而过。
“没想到我小时候胆子这么大。”
你笑着打破因尴尬而沉滞的空气，心里有一万个小人在擂鼓。
空气继续流动着，冲淡了适才的暧昧不清，双方都默契地收回视线。
“你知不知道，你吃完了还非要再去游乐园坐摩天轮，我可是安慰了你好久啊，你才肯回家的。”
“你吃完饭还要吃橙子，让我载着你去前边一家店买。”
“那家店，还正好是你妈妈朋友开的，下午她们一来，我一看，诶？”
“你妈妈记性真好，哎呀，你说缘份这东西，是不是很奇妙”
……
陈新城絮絮叨叨不停讲着，像是怕一句话甚至是一个字落在地上，空气又会像刚才那样令人不安地凝固起来。你静静听着，附和着点头，偶尔插入几声轻快的笑，话语和笑音和谐地错落着，如刚才收起视线那般默契。
你心里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我家就在水果店楼上呢？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呢，如果有的话，出门扔垃圾顺手买张彩票说不定都能中奖——不过，缘份确实很奇妙。
你记不清陈新城说了多少句话，车最终停在水果店前。
门脸没变，精雕细琢着花纹的木招牌即使受了磨损，依旧骄傲地悬在那，彰显自己与其他水果店略有不同的小资情调，门前停留着的人也没变。
陈新城下车为你打开车门，眼前的情景与多年前重叠。
你看着那双水果糖似的眼睛再次失神，准备许久打算一鼓作气说出的那句话半完成式地跌在地上：
“陈警官，我能…”
“不好意思，我能…”
你们的异口同声，使他的话也变成一道完形填空，声音碰撞在一起，撞出默契的笑，缓冲了尴尬和羞怯。
你抓住机会鼓起勇气：“陈警官，能加个微信吗？您下次要买水果跟我说一声，我让我阿姨给您打折。”你一口气说完后在心里给自己鼓掌，good job，这个借口十分合情合理。
“好啊。”
你站在昏暗的楼道里往窗外张望，看见陈新城仍在楼下站着，沐浴在路灯倾泻的光里，明亮，柔软，皎洁，因裹挟着纷飞的细尘而显得模糊，就像他给你的感觉。
发现你在看他，他愣了愣，随后笑着朝你挥挥手：
“晚安。”
好啊，晚安。
虽然现在说晚安还太早，虽然距离你和陈新城告别已有三个小时，简单的音节依旧在耳际无限循环。
他的头像是一幅画，你反反复复看了很久，朋友圈没什么内容，三天内可见，工作转发的一些公众号文章 ，中间夹杂一些风景照和画。
你睡是睡不着了，于是开始胡思乱想。
陈警官这个年纪，大概已经有家庭了吧？即使是最完美的假设，自己认为年龄不是问题又有什么用呢？说不定自己在他心里还是那个幼儿园小孩。
……
夜的寂静中只能听到心脏噗噗跳动，心房里野猫在追飞鸟，吊钟撞破清晨 。
思绪纷乱中睡着的你不知道陈新城此时也正翻来覆去睡不着，和你共享同一份心跳。
爱会叫人幼稚又渺小。
妈妈奇怪你最近心情怎么这么好，怀疑你正在蜜运中。
“秘密。”
你说完蹦蹦跳跳地出门，天气好得就像走在路上随时能碰见他一样。
陈新城照旧时不时来买药，你们有时也会在香姨的水果店碰面——其实是你精心制造的偶遇。
“最近怎么这么经常来啊，想我啦？”香姨一边拣着水果，一边笑着打趣你，看你许久不吱声，便循着你的视线看去——陈新城正弯着腰仔细挑选着水果，手里圆润饱满的橙子，黄灿灿的，像太阳落在他的手心里。
“可让我发现你的秘密了。”你回过神，发现香姨正目光暧昧地打量着你。“你你你可别多想啊！”你慌张地试图掩饰，“你这丫头，一紧张就结巴！”
你拉不住香姨八卦的脚步，眼睁睁看着她朝陈新城走去，只能在心里保佑她别乱说话。
香姨倚着门框，用漫不经心的语气挑起话端，“你太太真幸福啊，陈警官你真是，又能干又顾家。”
看来让她好好说话比登天还难。
“唉，买给我女儿吃的。我和她妈…”陈新城挠挠头，语气里带着一丝尴尬和无奈，“哦，离婚啦？”香姨故作惊讶地回应，又马上伸手拍拍自己的嘴，“瞧我这张嘴，不好意思啊。”说完朝你递了个自信满满的眼神。
姜还是老的辣啊。
你看着香姨笑着和陈新城打趣，两个人笑得很开心，像那天的你们一样。
他对所有人都一样好，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特殊的。
你妈分手了， 新对象是个绘画培训机构的老师。就算她不和盘托出对方的职业，你也能从生活的细枝末节里洞悉一切——所谓细枝末节，其实算得上是“浓墨重彩”，由不得你不发现：家里见缝插针地挂了很多幅色彩鲜明的油画，书架上也多出了几本艺术杂志，
你妈收起了那些调色盘似的衣服，开始追求什么美拉德，莫兰迪…
你被这些新鲜变化冲击得有些头晕脑胀，打算亲自考察一下你妈的小男友，软磨硬泡从香姨那儿套到了绘画班的地址。
你站在教室后门外，透过门上的玻璃偷偷观察，可惜抻长了脖子也看不清他的庐山真面目，当你正在滑稽地无实物表演公园湖上的白毛大鹅时，后排扎着高马尾的女孩朝你看去，手上的笔也停了下来。
这眼神怎么有点似曾相识啊？
来不及多想，你马上蹲下来躲避她的目光，反应过来又懊恼地捶捶自己的脑袋：“搞什么啊我，我又不是在做什么亏心事！”
“什么亏心事？”那个令你夜不能寐的声音在你背后响起，你怀疑自己是不是单相思思出毛病了，症状之一是幻听。
“没，没什么，就看看。”
你一边吞吞吐吐说着，一边缓慢得直起身子转过来。
还真是他！你一时不知该庆幸自己没得病，还是该想想这个见面方式有多诡异。
反应迟钝一时找不着合适的开场白，你不太敢看他的眼睛，盯着他的鼻尖，又缓缓下移到他粉嫩的嘴唇，不可控制地浮想联翩。
打住！你及时将目光移开，费力避开的目光还是对上了他的眼睛。
“我来接我女儿”，陈新城依旧是那副标志性的除了和蔼察觉不出任何其他情感的笑，话音刚落，门开了，学生三三两两走出教室。
“诶，来了。”
你随着陈新城的视线看去，正是那个高马尾女孩。 “佳佳，叫姐姐。”
“姐姐好”，女孩声音很甜，仔细端详的话，和陈新城还是有些相似之处，“你看得这么认真，不会是我们老师的女朋友吧？”说完女孩一脸坏笑看着你，这话可真是打了你个措手不及。
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陈新城也只是笑着
“不是不是不是！”你慌忙摆手，捕捉到陈新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之是失落，是失落吗？你来不及分辨，因为那熟悉的笑很快又涌了上来。
“他是我妈…”，男朋友，这实在有点难以启齿，毕竟他看起来没比你大多少，“他是…”你还在思索给他安个什么身份合理些， 那人已经从教室里探出身子朝你喊，“你来啦，等等我，我们一起回去呗！”
这次竟然是敌在明你在暗。
你算是哑口无言了，气氛一时有些尴尬，陈新城看你面露难色，便出言打破僵局，“我们先回去了哈。”
这段快让你用脚趾把鞋底抠烂的经历里，唯一值得高兴的是临走时佳佳主动加了你微信 。
你想了无数句开场白，最后精挑细选了一个表情包发了过去，佳佳倒是开门见山：
『姐姐，你是不是喜欢我爸爸啊？』
『姐姐，你不知道喜欢是藏不住的吗』
『你跟我爸说话的时候 脸红成那样哈哈哈哈』
『我爸经常跟我提起你』
佳佳的一连串输出让你脸烫得能摊煎饼，呼吸和心跳同步加剧，尖叫着在床上打滚。
终于冷静下来，你打开手机，思索该回应些什么，对面很快又发来一条信息：
『我挺喜欢你的 希望我爸也是』
“妈，你有想过，我未来会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吗？”
“没想过，你喜欢不就得了，总之别找想你爸的，浪费青春”“女生也行啊，我能找个小二十岁的，你找个大二十岁的我也没意见，总之，你喜欢就行”
某个深夜你和妈妈双双失眠，便躺在一起盯着天花板聊天，话题七拐八弯到了这个你很少提及的事。
你妈在香姨这么多年的熏陶下，接受能力比你还高，这话似乎听起来没什么参考意义。
你真的喜欢他吗？你交往过的类型，和他怎么都不沾边。
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cup of tea，只是过了这么多年，走了一些弯路，你还是没找到你的那杯。
你想起他笑着和香姨说话的样子，脑子里浮出一种可能性，不会吧。毕竟这个香姨喜欢的点特古怪，你妈妈喜欢年轻的，而她说自己看男人第一眼看嘴，因为她喜欢心形嘴巴——听你妈妈在跟你描述香姨的各种伟大事迹时提起过，这是因为她的初恋情人。
不过这些与你没什么关系。
你在脑海里反反复复端详他那张脸，感觉哪都不符合她的审美，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你告诉自己别再胡思乱想赶紧睡觉，脑海里又钻出一句话：
如果自己能像她们一样勇敢就好了。
陈新城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到下午绘画班的老师，又想起水果店老板娘跟他说的话：“陈警官，咱都这年纪了，就别把人当傻子呀。”“你那点小心思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哟。”
到“这年纪”三个字时，她说得特别重。
兜兜转转重逢，时间依旧是你们之间横着的难以忽视的鸿沟。
他觉得对你有其他情感是不应该的，甚至有些不道德，如果他还是二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也许会直面这份情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这么懦弱。
你和陈新城间似乎有些止步不前，倒是和佳佳关系的越来越好，佳佳也很自觉地担负起助攻的任务。
比如这次，她提议你和陈新城一起看场电影。
『不都说电影的发明延长了人类三倍生命吗』
『但我该怎么约他啊 也不知道他爱看什么样的电影
万一挑的片子不好看呢』
你想起为了社交和不熟的人去看电影那种脚趾抠地头皮发麻的感觉。
『姐 重点不是电影啊！是看电影的人！』
『我怎么约他呢』
『包在我身上！』后面还跟着个坏笑的表情。
第二天佳佳到药店神神秘秘塞给你张电影票，是最近刚上映的爱情电影，你嘟囔着说听说这片子看着挺一般的。佳佳听见你的抱怨撇了撇嘴，“姐，你怎么回事啊！ 你可别浪费我一番心意哈 。”她临走时胸有成竹地朝你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六点的电影三点你就开始化妆选衣服。 t恤牛仔裤有点普通，裙子高跟鞋又太隆重。
你最后挑了一件碎花吊带长裙，外面套一件白色开衫，裙子上细碎的花看起来像是雏菊——你喜欢雏菊 ，橙子像太阳，雏菊也像太阳，和他一样令人温暖。
“跟谁约会去啊？ ”你妈从门外探出头，看着许久未仔细打扮的你此刻化了全妆，一脸新奇。
“我平常没问你，你也别问我了吧”
“不问我也知道！” 妈妈走出几步又返回来添了一句，“ 我也约会去了，祝咱俩都成功！”
你提前到了电影院里，心里埋怨佳佳这小姑娘也不说清楚点流程，坐也坐不住，便焦虑地来回踱步。
“诶小x，这么巧啊”听见那熟悉的声音，你惊喜地抬头，又想到自己不该表现得这么明显，便压抑住喜悦，笑着附和他。
“这不佳佳，非拉我出来看电影，让我体验体验什么年轻的生活，结果她倒好，说不来就不来了，我想着也别浪费票钱。”
陈新城话说得很快，让你一时间有些茫然。
“哎呀你看我这，光顾着说我了，约了朋友啊？”
你禁不住手心冒汗，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此刻手机屏幕亮了——是佳佳发来的讯息：
『姐 我猜你肯定说不出话了 就说我有事把票送你了』
来的真及时，你如蒙大赦地呼出一口气，交出一个你自己也有些不大信服的答案：
“太巧了陈警官，下午我碰到佳佳，她，她正好有张票…呃，正好有事去不了，就硬塞给我了。”
你还想找补几句时，陈新城笑着发话：
“好啊，那咱一起吧。”
不用想也知道，看这部电影的大多是情侣，成双成对，大都坐在靠后的位置，前面多是独自前来的人，你和陈新城的位置，就不尴不尬地卡在中间。
荧幕上面容姣好的年轻流量演员配上柔光滤镜，用脚趾都能猜出来的剧情，吸引力并不比你身边的人大。你一直在偷偷打量他，看光影打在他脸上，雕刻他的轮廓。
前面的大哥坐的过于笔直挡住了屏幕，你歪着头找角度，不知不觉离他越来越近，快靠到他的肩上。陈新城紧张得大气不敢出，你头发的香气却直钻到鼻腔里，反应过来时，你红着脸避开。
氛围到了，男女主角四目相对，然后开始接吻。你听见后排座位奇怪的声音，吓得连口水都不敢咽，而他眼神四处飘忽，一会儿看看天花板，一会儿看看地板，手不安地在膝盖上摩挲着。
电影散场，片尾曲响起，还不错，果然应了那句“烂片出神曲”。前后的人们三三两两起身离场，你本以为他会和其他人一样起身离开，他却依旧认真地看着。
你用音乐掩盖自己声音里细微的颤抖：
“陈警官，其实佳佳的老师，是我…是我妈的男朋友。”
沉默没有持续很久。
“是吗，那，那祝他们幸福。”
陈新城在昏暗中勾起嘴角，心中如放飞了一群白鸽，轻松，愉悦。
“你也别误会，我和你香姨也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
“猜到了，你也不像她喜欢的类型。”
说出来的感觉真轻松。
你们一起笑了起来。
然而表白是勇敢者的游戏，你们都擅长试探却不够勇敢。
字幕快到末尾时，你看着他的嘴唇，很快很轻地落下一个吻，如片尾曲最后一个轻飘飘的音符，柔软的触感，却像触电。
吻毕，灯光也在此刻亮起，你甚至不敢多看一眼他的反应就有些狼狈地逃跑了。
接下来几天你都没看见陈新城的身影，因为那个突如其来的吻， 你自然也不好意思主动找他。
交集越来越少，直至消失，交叉路口变成平行的人行道，车水马龙阻隔。
你安慰自己这段经历不过是夏日的一个插曲，和他的相遇也不过是等待红灯的时间。
某一天，你像过往无数个日子一样机械地看着数字一下下跳动变化，心里浮起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如果在这也能看见他的话，就再勇敢一次吧。
对面路口的车辆与人群潮水般涌来，又渐渐散开。
是他。
你想起那部电影里的镜头，男主角穿过人潮走向他的爱人，那时候你还在心里暗笑这个情节有些老套，但此时，你心里有些期许：他会朝你走来吗？
整个世界的信号都中断了，甚至被屏蔽。
只剩下你们二人。
他终于走到你面前，驻足。
你看着他，比以往任何时刻都坦然，心里做好破罐子破摔，接受一切坏结果的准备。
“我觉得，有些话，还是该我来说”，陈新城伸出背在身后的手，是一束雏菊，“你愿意…”
“陈新城，我愿意。”
他听见你第一次叫他全名，有些发愣，听见后三个字时，便低下头傻笑。
你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种反应，和年龄不符的羞涩。
陈新城在花店里看了很久，感觉玫瑰太隆重，你一定不会喜欢，想到你那天穿的裙子，买下了这束雏菊。
玫瑰和廉价的爱一起泛滥成灾的今天 有人愿意送你一束雏菊。
你接过雏菊，手里捧了一束阳光，你也想告诉他，他吻起来就像阳光。
阳光下黏腻甜蜜的糖果在逐渐融化，缠进微风，心里冒出的泡泡都变成断线的气球。
你们牵着手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散步。
陈新城小心翼翼地提起那天的事：
“那天看电影，是佳佳给我出的主意。”
“是吗，那，真的挺巧的。”
……
“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不会是我小时候吧？”
“你觉得我是那种人吗？你那时候才几岁啊？我怎么可能…”
“这么严肃干嘛？反正那个时候 我就挺喜欢你的。”
“其实这么多次，你都没认出我，我还是有点失望的。”
“以后你不要走在我前面，也不要落在我身后，时间还很长，我们要一起走。”
话和影子一样被拉得很长，想起多年前那个漫长而无所事事的夏日，像汽水兑了浓酒的夏天，有微甜又酸涩的橙子，明媚的雏菊。
这个夏天你们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找到彼此，相爱。
“今天夏天好像特别长，像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但这个夏天也要结束了。”
“但我们的夏天永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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